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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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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嬰一招擺爛,大秦官吏人人自危。

一時間,禦史大夫府成為整個鹹陽最熱鬧的場所,車水馬龍,門庭若市。

秦官們一個個臉色苦哈哈給門房遞拜貼,彼此打招呼的第一句話就是“該死的玩忽職守的陸任家!”,再互相怒罵幾句,然後候在外面,做好準備進去自告的準備。

所有人都關註著這事的後續,尤其盯緊嬴政的態度,偏偏陛下什麽動靜都沒有。

部分朝臣揣測著,是不是陛下也覺得張上卿這一回做得太過分太廣泛攻擊,所以一向眼中見不得砂礫的嬴政才會沒有反應。

這一道推測傳言也通過淳於越的嘴,傳到了剛回鹹陽的扶蘇的耳中。

剛換下鎧甲坐在書案前的扶蘇很是驚愕,他擡頭看向淳於越,遲疑片刻才開口道:“父皇未曾出面?”

淳於越連連點頭,拱手道:“是啊!陛下對張上卿也不是無止盡的縱容,這一回總算是秉公處理。看來長公子也不必太擔心……”

“何曾秉公處理。”扶蘇皺眉輕輕叩了叩書案,回過神後猛然起身,“不行。我得去見父皇。”

淳於越一楞,轉而驚喜道:“對呀!妙呀!正應該趁著這個時候進宮與陛下好好交流一番,十多年的父子情豈會比不過……”

“……不是。”

扶蘇無奈地瞥了一眼淳於越,知道對方誤會了,回了一句,“這樣對阿嬰不公平。”

淳於越笑容僵在臉上,似是不敢相信一般,小心翼翼倒:“什,什麽?長公子覺得……對張上卿不公平?”

扶蘇點頭道:“是也。父皇將阿嬰擺上這個位置,本就有欠考慮,容易委屈他。如今遇上這事,父皇不幫襯一二更是不妥……我自是要去的。”

淳於越整個人都呆住了。

長公子,你要不要聽聽你說了什麽?

你敢不敢當著大秦所有朝臣們的面將這一番話說出去!

當上卿還委屈了?

怎麽感覺你比陛下還要偏心啊!

淳於越傻了好一會,才強打起精神,再次步履匆匆地追著扶蘇的身影出去。

他喘著氣道:“長公子,長公子啊……這,這何曾對張上卿不公平啊……”

淳於越本來想說一句是張嬰太肆意妄為,但觀察了一下扶蘇的臉色,他又講話咽了回去。

頓了頓,他委婉道:“即便大秦某些官吏玩忽職守,但也不可能所有官吏都有問題,張上卿未審查清楚,便將所有人擺到這樣一個尷尬的境地,某些被牽連的甚至可以告他一個誣告朝……”

“渾說!這怎能算誣告?那些文書是阿嬰編造的嗎?將一些破舊批閱過的文書給上卿,難道還不值得憤怒?”

扶蘇不滿地看向淳於越,“若我收到這樣的文書,你會不會憤怒,會不會怒指禦史大夫。”

“臣當然會!甚至會拔劍廷尉府。”淳於越忠心耿耿地說道。

但很快他臉色一垮,苦著臉看向扶蘇,“可長公子啊,陛下對待張上卿格外不同,這……這位的身份怕不是有點……該如何說呢……這事您為何要出頭呢。日後指不定會有利益之爭,會刀劍……”

扶蘇冷靜地打斷對方:“不會,他不是敵人。”

淳於越苦口婆心道:“長公子為何如此篤定……”

扶蘇道:“嗯,確定。你日後多看顧他一點。”

淳於越一時被哽得差點沒喘上氣。

他的心情正應了後世那一句“臣等正欲死戰,陛下何故先降!”

……

扶蘇不知道淳於越正痛心疾首,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鹹陽宮,面見嬴政。

扶蘇一副著急上火的

模樣,而他對面的嬴政則剛剛起身。

嬴政接過宮女銅盤中的白巾,認真細致地擦拭著臉頰,脖頸和手指,等他將白毛巾重新放回水盆中,才看向候在一旁的扶蘇道:“坐。”

扶蘇並沒有坐下,而是嚴肅地拱手道:“父皇,您是否還未聽聞有關丞相府的消息?”

嬴政咕嚕咕嚕地漱口,將水一吐,擡眼道:“你想說什麽就直說,不要給我拐彎抹角。”

扶蘇語速很快道:“父皇,阿嬰雖天資聰穎,但到底年幼,行為處事只圖一時爽快,卻不知這般做會後患無窮。”

嬴政瞇了瞇眼,道:“哈,什麽後患?群臣認為阿嬰不堪大任?日後對阿嬰敬而遠之?”

扶蘇一頓,開口道:“父皇的推斷正如兒所擔憂。兒擔心此事鬧大之後,會加大阿嬰入主丞相府的難度,日後就更難處理政務了。”

“哈。扶蘇你啊……你莫非不知曉我為何安排阿嬰當上卿。”

嬴政忍不住笑了一聲,搖了搖頭道,“你認為我是希望阿嬰在大秦穩穩當當做丞相的嗎?

我當初把你丟去九原,讓蒙恬帶著你抵禦羌族,開疆拓土,建立軍功,難道是為了讓你當上將軍的嗎?”

扶蘇一時啞然,他好像有些明白嬴政的意思,但又不太明白。

稍作思索,扶蘇認真道:“父皇,這有何區別?即便不是期待我成為上將軍,但送我去九原,不還是為了讓我熟悉軍營,掌控兵權,鍛煉行軍打仗的才能嗎?”

嬴政面色古怪地看向扶蘇,半晌,才一字一字地咬牙道:“我何時讓你掌控兵權、鍛煉行軍打仗的能力?

我是讓你鍛煉掌控運用蒙家將領的能力。

當初我還以為你堅持隱姓埋名去打仗,是為了用武勇收服蒙家將領的心,方法是笨拙了些,但也勝在真誠與安穩。沒想到你壓根是忘了自己的身份,你還真把自己當一個沖鋒陷陣想當將軍的小將領了?”

扶蘇:……

嬴政越說越氣,直接氣笑了,道:“我需要你遵守規則去競爭當將軍?!怪不得之前捉拿貪腐林將軍一案時,你會選擇用化作商戶偷偷潛入林將軍府邸,收集交易證據的方式去扳倒對方?方法愚鈍。”

扶蘇挺直了背脊,他對這個說法不怎麽認可,但還是耐心等嬴政說完才平靜地回應觀點。

他道:“父皇,其他的不說。但林將軍在九原經營頗久,若不暗中探查收集足夠扳倒他的貪腐證據,兒怕鬧得太大會令軍營會發生營嘯……”

“你,你蠢啊你,你以為朕是隨便挑了個軍團將你丟過去的?那豎子駐紮經營得再久,威望能有蒙家將領高?”

嬴政伸手不停地戳扶蘇的眉心,“這樣敗類根本不值得謀劃,你完全可以先斬後奏,再將之前搜集的證據於將領中公布。或者幹脆學阿嬰,捅破天,將這事交給更適合的人去幹。而不是你親身犯險……”

扶蘇溫和的笑容都快穩不住了。

父皇你這也太講霸道了點,不利於團結啊。

他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,決定不繼續和父皇繞彎子,而是坦白進入過來的目的。

扶蘇低聲道:“父皇,阿嬰年幼。他在朝中立足多是依靠父皇的恩寵。若真有臣子相信不利於阿嬰的流言,日後極可能會給阿嬰使袢子,甚至傷害到阿嬰。所以我們應該先從下令嚴懲幕後主使……”

扶蘇說完如何懲罰幕後黑手,然後說要如何拔出蘿蔔帶出泥地清洗一批官吏,再警告一波,好為張嬰創造出一個良好和諧的工作環境。

等扶蘇滔滔不絕地說完。

嬴政正好也吃完了半塊鍋盔,他放下鍋盔,平靜地看著扶蘇,道:“嗯。事都被你做完了,阿嬰做什麽?他怎麽成長?當年我是這麽培養你的嗎?



扶蘇開口道:“我與父皇不同,我只有一個兒子,我可以隨身帶……”

“帶著?帶成你這樣?”嬴政沒好氣地瞪了扶蘇一眼,“你去多生幾個,別禍害阿嬰。”

扶蘇:“……”

“若這事發生在大秦任何一個郡縣,我都會第一時間下令震懾大秦官吏,以免某些不長眼的,狗急跳墻傷害到張嬰。但這裏是鹹陽,皇權最高度集中的地方。誰敢越過朕去私下動一個上卿?”

嬴政慢慢地喝了一口茶,“有能力傷到阿嬰的不敢動。其餘都是些傷不到他的蠢人。此時不鍛煉,更待何時?”

扶蘇驟然沈默。

嬴政喝了一口水,示意候在宮門外的宮女們端果盤進來。

他吃了一些,心態稍平和一些,才重新看向扶蘇,道:“也怨我當初想錯了一件事,軍權重要學問重要,但合理運用“術”達成目的也很重要。

從今日起,你多去拜訪王丞相,馮去疾和李斯。尤其關註他們是如何處理與阿嬰相關的政務,但你不得插手,好好看一看他們是如何試探……咳,處理的。”

扶蘇:……

他蚌珠了,完全沒想到過來替張嬰聲張,平白多了一份作業。

扶蘇拱手應諾。

不過在他轉身離開之際,嬴政又道:“等等,李廷尉那……你暫時不必去拜訪了。”

扶蘇疑惑道:“為何?李廷尉可有問題?”

嬴政搖了搖頭道:“他是朝臣中最會揣摩朕的心思的人,我另有安排,不適合你。”

扶蘇:?

……

……

宮墻之外,廷尉府。

姚賈從禦史中丞那離開後,便急匆匆地趕到了李斯所在的廷尉府。

此時,他站在書房左側,正面對著李斯,將發生的事情以及他處理的方案,全部一五一十地覆述了一遍。

數百秦吏一起去自告。

陸任家被收押。

趙高被少府的人帶走去審查,但證據不足。

等對方說完,李斯緩緩放下手中的筆,欣賞地看了姚賈一眼,道:“不錯,帶這麽多人去自告,把水攪渾了,該清理的清理了。姚郎官你是有些急智在的。”

姚賈忙道不敢。

李斯擺擺手道:“做得好,就得按功行賞,你之前與我說的事,不會有問題的。”

姚賈大喜,再次拱手道謝。

李斯平靜地收了這一禮,繼續道:“陸任家被判為耐,城旦。趙高被少府的郎官帶去審判關押。唔,禦史中丞對其他秦官的判處多是口頭警告為主,判得不重。看來陛下確實沒有插手。”

姚賈聽到這,低聲道:“李廷尉,陛下過去一直對張上卿護得緊,這回卻並未插手,難道真如某些人所言……”

“不。這恰恰證明陛下看重張上卿,”李斯搖了搖頭,意味深長一笑,“溺子如殺子的道理,你忘了?”

姚賈覺得有些道理但又覺得哪裏不對!

忽然,他震驚地看著李斯,嘴唇皮哆哆嗦道:“溺子?啊,這……那個……李廷尉可是有了證據……”

“尚未有證據,但陛下對張上卿太用心了。”李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,“若張上卿真如我所猜測,那麽整個大秦,他估計才是長公子最大的競爭對手。”

姚賈倒吸一口涼氣,很快又道:“嘶,那公子寒呢?”

“公子寒?生母外戚因傷害王上將軍一事被貶斥。”李斯連連搖頭,“他上位的可能性比十八公子還低。起碼公子胡亥身邊還有深谙陛下喜好的趙高,以及十九公子。”

姚賈理解地點點頭,忽然想到一點,遲疑道:“李廷尉,倘若公子胡亥、趙高他們還過來

尋求合作,我們是否要回避一二?”

“當然不!你就按往常一樣對待趙高,他們會成為我們接近張上卿時的最好障眼法。”

李斯似笑非笑地看著姚賈,“我這樣的身份不好再主動接近對方,但若是被某些人“逼著”“推著”接近,就不一樣了。”

姚賈怔怔地看著李斯,他怎麽感覺李斯對張嬰比對扶蘇更感興趣啊。

他心下一緊,有些忐忑地低聲道:“廷尉。扶蘇是長子,又有蒙家做後盾。”

“對。但君心難測,在大秦沒人可忤逆陛下。”

姚賈沈默。

“你放心,在塵埃落定之前,我只會緊跟著陛下!陛下選誰我選誰……只不過,長公子對威脅無動於衷,甚至對張上卿也頗為放任,這令我非常困惑。”

李斯搖了搖頭,“不知是長公子太自信,是長公子無心大位,還是我的猜測不準確。哎……罷了。眼下而言,這些都不重要。你只需要明白陛下在以繼承者的方法培養張上卿,那我們也應當這般對待。”

姚賈暗暗驚訝,但最後一句話他還是很認可的。

天大地大,嬴政最大。

姚賈嚴肅地拱手道:“我明白李廷尉的意思,接下來但凡張上卿的政務,我務必全力以赴,好生服從。”

“不,暫時還不行。”李廷尉卻搖了搖頭,意味深長道,“為人臣,最重要的是能為君分憂。姚郎官,陛下如今想打磨張上卿,我們就得先當一塊合適的磨刀石。”

姚賈一楞,有些懂了又有些茫然了,他拱手道:“請廷尉明示。”

李廷尉沖他招了招手,道:“附耳過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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